古風(fēng) 李白 大雅久不作,吾衰竟誰陳。王風(fēng)委蔓草,戰(zhàn)國多荊榛。 龍虎相啖食,兵戈逮狂秦。正聲何微茫,哀怨起騷人。 揚(yáng)馬激頹波,開流蕩無垠。廢興雖萬變,憲章亦已淪。 自從建安來,綺麗不足珍。圣代復(fù)元古,垂衣貴清真。 群才屬休明,乘運(yùn)共躍鱗。文質(zhì)相炳煥,眾星羅秋旻。 我志在刪述,垂輝映千春。希圣如有立,絕筆于獲麟。 蟾蜍薄太清,蝕此瑤臺月。圓光虧中天,金魄遂淪沒。 螮蝀入紫微,大明夷朝暉。浮云隔兩曜,萬象昏陰霏。 蕭蕭長門宮,昔是今已非。桂蠹花不實(shí),天霜下嚴(yán)威。 沈嘆終永夕,感我涕沾衣。 秦王掃六合,虎視何雄哉。揮劍決浮云,諸侯盡西來。 明斷自天啟,大略駕群才。收兵鑄金人,函谷正東開。 銘功會稽嶺,騁望瑯琊臺。刑徒七十萬,起土驪山隈。 尚采不死藥,茫然使心哀。連弩射海魚,長鯨正崔嵬。 額鼻象五岳,揚(yáng)波噴云雷。鬐鬣蔽青天,何由睹蓬萊。 徐巿載秦女,樓船幾時回。但見三泉下,金棺葬寒灰。 鳳飛九千仞,五章備彩珍。銜書且虛歸,空入周與秦。 橫絕歷四海,所居未得鄰。吾營紫河車,千載落風(fēng)塵。 藥物秘海岳,采鉛青溪濱。時登大樓山,舉手望仙真。 羽駕滅去影,飆車絕回輪。尚恐丹液遲,志愿不及申。 徒霜鏡中發(fā),羞彼鶴上人。桃李何處開,此花非我春。 唯應(yīng)清都境,長與韓眾親。 太白何蒼蒼,星辰上森列。去天三百里,邈爾與世絕。 中有綠發(fā)翁,披云臥松雪。不笑亦不語,冥棲在巖穴。 我來逢真人,長跪問寶訣。粲然啟玉齒,授以煉藥說。 銘骨傳其語,竦身已電滅。仰望不可及,蒼然五情熱。 吾將營丹砂,永與世人別。 代馬不思越,越禽不戀燕。情性有所習(xí),土風(fēng)固其然。 昔別雁門關(guān),今戍龍庭前。驚沙亂海日,飛雪迷胡天。 蟣虱生虎鹖,心魂逐旌旃。苦戰(zhàn)功不賞,忠誠難可宣。 誰憐李飛將,白首沒三邊。 五鶴西北來,飛飛凌太清。仙人綠云上,自道安期名。 兩兩白玉童,雙吹紫鸞笙。去影忽不見,回風(fēng)送天聲。 我欲一問之,飄然若流星。愿餐金光草,壽與天齊傾。 咸陽二三月,宮柳黃金枝。綠幘誰家子,賣珠輕薄兒。 日暮醉酒歸,白馬驕且馳。意氣人所仰,冶游方及時。 子云不曉事,晚獻(xiàn)長楊辭。賦達(dá)身已老,草玄鬢若絲。 投閣良可嘆,但為此輩嗤。 莊周夢胡蝶,胡蝶為莊周。一體更變易,萬事良悠悠。 乃知蓬萊水,復(fù)作清淺流。青門種瓜人,舊日東陵侯。 富貴故如此,營營何所求。 齊有倜儻生,魯連特高妙。明月出海底,一朝開光曜。 卻秦振英聲,后世仰末照。意輕千金贈,顧向平原笑。 吾亦澹蕩人,拂衣可同調(diào)。 黃河走東溟,白日落西海。逝川與流光,飄忽不相待。 春容舍我去,秋發(fā)已衰改。人生非寒松,年貌豈長在。 吾當(dāng)乘云螭,吸景駐光彩。 松柏本孤直,難為桃李顏。昭昭嚴(yán)子陵,垂釣滄波間。 身將客星隱,心與浮云閑。長揖萬乘君,還歸富春山。 清風(fēng)灑六合,邈然不可攀。使我長嘆息,冥棲巖石間。 君平既棄世,世亦棄君平。觀變窮太易,探元化群生。 寂寞綴道論,空簾閉幽情。騶虞不虛來,鸑鷟有時鳴。 安知天漢上,白日懸高名。??腿ヒ丫?,誰人測沉冥。 胡關(guān)饒風(fēng)沙,蕭索竟終古。木落秋草黃,登高望戎虜。 荒城空大漠,邊邑?zé)o遺堵。白骨橫千霜,嵯峨蔽榛莽。 借問誰凌虐,天驕毒威武。赫怒我圣皇,勞師事鼙鼓。 陽和變殺氣,發(fā)卒騷中土。三十六萬人,哀哀淚如雨。 且悲就行役,安得營農(nóng)圃。不見征戍兒,豈知關(guān)山苦。 李牧今不在,邊人飼豺虎。 燕昭延郭隗,遂筑黃金臺。劇辛方趙至,鄒衍復(fù)齊來。 奈何青云士,棄我如塵埃。珠玉買歌笑,糟糠養(yǎng)賢才。 方知黃鶴舉,千里獨(dú)徘徊。 【賞析】 這是一首以古諷今、寄慨抒懷的五言古詩。詩的主題是感慨懷才不遇。 前四句用戰(zhàn)國時燕昭王求賢的故事。燕昭王決心洗雪被齊國襲破的恥辱,欲以重禮招納天下賢才。他請郭隗推薦,郭隗說:王如果要招賢,那就先從尊重我開始。天下賢才見到王對我很尊重,那么比我更好的賢才也會不遠(yuǎn)千里而來了。于是燕昭王立即修筑高臺,置以黃金,大張旗鼓地恭敬郭隗。這樣一來,果然奏效,當(dāng)時著名游士如劇辛、鄒衍等人紛紛從各國涌來燕國。在這里,李白的用意是借以表明他理想的明主和賢臣對待天下賢才的態(tài)度。李白認(rèn)為,燕昭王的英明在于禮賢求賢,郭隗的可貴在于為君招賢。 然而,那畢竟是歷史故事。次四句,詩人便化用前人成語,感諷現(xiàn)實(shí)?!扒嘣剖俊笔侵改切╋w黃騰達(dá)的達(dá)官貴人?!妒酚洝2牧袀鳌氛f:“閭巷之人欲砥行立名者,非附青云之士,惡能施于后世者!”意思是說,下層寒微的士人只有依靠達(dá)官貴人,才有可能揚(yáng)名垂世,否則便被埋沒。李白便發(fā)揮這個意思,感慨說,無奈那些飛黃騰達(dá)的顯貴們,早已把我們這些下層士人象塵埃一樣棄置不顧。顯貴之臣如此,那么當(dāng)今君主怎樣呢?李白化用阮籍《詠懷》第三十一首諷刺魏王語“戰(zhàn)士食糟糠,賢者處蒿萊”,尖銳指出當(dāng)今君主也是只管揮霍珠玉珍寶,追求聲色淫靡,而聽任天下賢才過著貧賤的生活。這四句恰和前四句形成鮮明對比。詩人在深深的感慨中,寄寓著尖銳的揭露和諷刺。 現(xiàn)實(shí)不合理想,懷才不獲起用,那就只有遠(yuǎn)走高飛,別謀出路,但是前途又會怎樣呢?李白用了春秋時代田饒的故事,含蓄地抒寫了他在這種處境中的不盡惆悵。田饒?jiān)隰攪L久未得到重用,決心離去,對魯哀公說:“臣將去君,黃鵠舉矣!”魯哀公問他“黃鵠舉”是什么意思。他解釋說,雞忠心為君主效勞,但君主卻天天把它煮了吃掉,這是因?yàn)殡u就在君主近邊,隨時可得;而黃鵠一舉千里,來到君主這里,吃君主的食物,也不象雞那樣忠心效勞,卻受到珍貴,這是因?yàn)辄S鵠來自遠(yuǎn)方,難得之故。所以我要離開君主,學(xué)黃鵠高飛遠(yuǎn)去了。魯哀公聽了,請?zhí)镳埩粝?,表示要把這番話寫下來。田饒說:“有臣不用,何書其言!”就離開魯國,前往燕國。燕王立他為相,治燕三年,國家太平。魯哀公為此后悔莫及。(見《韓詩外傳》)李白在長安,跟田饒?jiān)隰攪奶幘?、心情很相似,所以這里說“方知”,也就是說,他終于體驗(yàn)到田饒作“黃鵠舉”的真意,也要離開不察賢才的庸主,去尋求實(shí)現(xiàn)壯志的前途。但是,田饒?zhí)幱诖呵飼r代,王室衰微,諸侯逞霸,士子可以周游列國,以求遂志。而李白卻是生活在統(tǒng)一強(qiáng)盛的大唐帝國,他不可能象田饒那樣選擇君主。因此,他雖有田饒“黃鵠舉”之意,卻只能“千里獨(dú)徘徊”,彷徨于茫茫的前途。這末二句,歸結(jié)到懷才不遇的主題,也結(jié)出了時代的悲劇,形象鮮明,含意無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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